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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 失联七十二小时

暮春的风掠过巷口那株高大的樱花树,卷起一阵迷离的粉白色雪雾。细碎的花瓣扑簌簌落下,沾满了林晚的头发和肩膀,也落进她手中捧着的那个还温热的纸袋里。

纸袋敞着口,露出里面两块软糯的樱花糕,是她排了半小时队才买到的。陈屿最爱这个,每次吃到眼睛都会弯起来,像盛着初春融化的溪水。

林晚低头嗅了嗅那清甜微凉的香气,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。她掏出手机,指尖轻快地敲击屏幕:“小屿子,你的口粮到啦!老地方,速来领赏!再不来,可就被风吃光了哦!”

发送成功的提示音清脆响起。她背靠着老洋房斑驳却温暖的砖墙,仰头望着漫天纷飞的花瓣雨,耐心地等着那个熟悉的身影,像过去五年里无数次做过的那样。

夕阳熔金,温柔地涂抹在古老的巷弄和她的脸颊上,时间仿佛被这蜜糖般的霞光黏住了,流淌得格外缓慢而粘稠。

然而,那抹期待中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。

夕阳的金辉彻底沉入高楼背后,巷子里的光线迅速黯淡、冷寂下来。樱花树巨大的轮廓在暮色里显得模糊而沉默。

林晚拿出手机,屏幕幽幽的光映亮她开始蹙起的眉。没有新消息提示。她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,听筒里只传来一遍遍单调而冗长的忙音。

夜色彻底吞没了小巷,路灯次第亮起,昏黄的光晕里,樱花不再浪漫,反而透出一种凄清的苍白。

林晚捏着那两块早已凉透、变得有些发硬的樱花糕,指尖冰凉。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,像藤蔓的触须,悄然缠上了她的心脏,缓慢地收紧。

三天。

整整七十二个小时。

林晚的世界像一个被骤然拔掉了塞子的水池,所有熟悉的声音、气息、温度,都随着那个人的消失而疯狂地流失、干涸。

手机屏幕成了她目光的囚牢,每一次亮起都带来一次短暂而虚妄的狂喜,随即被更深的失望狠狠碾碎。

她找遍了所有他可能出现的地方——他公司楼下那家总是人声鼎沸、飘着咖啡香的“旧时光”咖啡馆;

他常去打篮球;

地面被磨得发亮的社区球场;

甚至是他提过一嘴,那个在城西犄角旮旯里,专卖老式磁带的小音像店...

所有地方都空荡荡的,只有陌生的人流漠然地冲刷着空气。

她一遍遍拨打那个号码,听筒里永远只有那个冰冷、无情的女声重复着:“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...”这声音像一把钝刀子,反复切割着她的神经。

她去找他最好的朋友张弛,那个总是嘻嘻哈哈的大男孩,此刻却眼神躲闪,言语支吾,含糊地说着“可能...可能出差去了吧,信号不好...”

那闪烁其词的样子,像一层薄冰,瞬间冻住了林晚所有的追问。不安不再是藤蔓,它已长成冰冷的铁蒺藜,深深扎进血肉里,每一次心跳都牵扯出尖锐的钝痛。

五天前他送她回家,在楼下昏暗的路灯光晕里,他还温柔地吻了她的额头,说明天见。明天?林晚靠着冰冷的墙壁,身体一点点滑下去,蜷缩在楼道阴影里。

明天,明天在哪里?

第三天下午,天空阴沉得像一块吸饱了脏水的巨大抹布,沉沉地压在城市头顶。

林晚把自己埋在沙发深处,窗帘紧闭,隔绝了外面灰暗的天光。屋子里弥漫着食物轻微腐败的气味,还有她身上散发出的、绝望的酸朽气息。

她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泥塑,连呼吸都感觉沉重费力。就在这时,门铃响了。突兀的“叮咚”声像一根针,猛地刺破了屋里死水般的寂静。

林晚几乎是滚下沙发的,光着脚踉跄着扑到门边,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,几乎要撞碎肋骨。

是他吗?是他回来了吗?她猛地拉开门,急促的喘息卡在喉咙里。

门口站着的不是陈屿。

是张弛。他低垂着头,仿佛不敢直视林晚眼中瞬间燃起又瞬间熄灭的光。他手里紧紧捏着一个东西,一个刺目的、方方正正的东西。

那红色,红得像血,红得如此不祥,在楼道昏暗的光线下灼烧着林晚的眼睛。

“...嫂子。”张弛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木头,每一个字都艰难无比。他终于抬起头,那张总是阳光灿烂的脸上,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悲悯的沉重。

他飞快地把手里那个血红的、烫金双喜字狰狞刺眼的东西塞进林晚僵硬冰凉的手里,仿佛那是一块烧红的烙铁。纸片边缘锋利的棱角划过她的掌心,留下细微却清晰的痛感。

“陈屿他...”张弛的嘴唇翕动着,剩下的话却死死堵在喉咙里,吐不出来。他不敢再看林晚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,猛地转身,几乎是逃跑般地冲下了楼梯,急促慌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,撞击着墙壁,也撞击着林晚摇摇欲坠的神经。

楼道里只剩下林晚一个人。她雕塑般钉在原地,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刚才开门的刹那全部涌向了头顶,又在张弛转身的瞬间轰然退去,留下彻骨的冰冷和一片可怕的空白。

她低下头,目光死死锁住手中那片沉重的猩红。

喜帖!封面上那两个鎏金的“囍”字,像两张咧开的、嘲弄的嘴,扭曲地笑着。她颤抖的手指,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才勉强掀开那硬挺的封面。

“陈屿先生 & 苏冉小姐...”

新郎的名字像烧红的钢针,狠狠扎进她的瞳孔,带来一阵尖锐的灼痛。新娘的名字,苏冉,陌生得刺眼。下面的日期,清晰地印着:三天后。地点:邻省一个她从未听说过的县城酒店。

三天后?林晚的脑子嗡嗡作响,一片混乱的轰鸣。他失联了三天...然后送来一张三天后的结婚请柬?和另一个女人?一个陌生的名字?

她死死捏着那张喜帖,冰冷的硬纸板硌着指骨,边缘锐利得似乎要割破皮肤。她感觉不到痛。

那张薄薄的纸片在她手中忽然变得无比沉重,像一块巨大的、吸饱了冰水的生铁,沉甸甸地坠着她的手臂,也坠着她的心,一直往下沉,沉向无底的深渊。

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猛地从胃里翻涌上来,喉咙被死死扼住。她想起手中还攥着那两块早已冷硬如石的樱花糕。

三天前甜蜜的期待,此刻成了最辛辣的讽刺。她猛地用力,手指狠狠收紧,纸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,里面冷硬的糕点瞬间被捏碎,发出沉闷的破裂声。

粘腻冰冷的碎屑从指缝间溢出,粘在掌心,那曾经清甜的香气,此刻钻进鼻腔,却陡然变成一股浓烈的、令人作呕的甜腥气,直冲脑门。

喜帖冰凉的触感透过纸袋传递过来,像一块万年寒冰贴在了心上。她靠着冰冷的防盗门缓缓滑坐到地上,后背被门上的金属凸起硌得生疼。

那张猩红的纸片被她紧紧攥在胸口,几乎要嵌进皮肉里。

眼泪终于汹涌而出,不是滚烫的,而是冰冷的,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喜帖那刺眼的金色名字上,洇开一小片模糊的水痕。她张着嘴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,只有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,像一片被狂风撕扯、即将破碎的叶子。

五年的时光,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欢笑、泪水、争吵、依偎、共同编织的未来图景...在这一刻,在这张猩红冰冷的纸片面前,轰然坍塌,碎成齑粉,被这三天诡异的空白彻底埋葬。

第二章 别人的新郎

巨大的电子时刻表在火车站穹顶下无声地滚动,幽冷的绿光映照着行色匆匆、面孔模糊的旅人,像一条条被无形的线驱赶着的疲惫影子。

空气浑浊不堪,混杂着汗味、廉价香烟味、方便面调料包的浓烈气息,还有某种陈年积垢的灰尘味道,沉甸甸地压在胸口。

林晚背着一个小小的双肩包,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,茫然地站在汹涌的人潮边缘。三天三夜,她几乎没有合眼,眼眶深陷,嘴唇干裂起皮,脸色苍白得像一张揉皱又被展开的纸。

包里只有简单的洗漱用品和那张被她揉捏过无数次、边缘已经磨损起毛的猩红喜帖。喜帖上那个陌生的县城名字,此刻是她唯一的方向。

去!

必须去!

哪怕是用爬的,她也要爬到那个地方,亲眼看看那个牵着别人手、站在灯光下的男人!

她要亲口问问他,这五年的光阴,在他陈屿心里,到底算什么?

是一阵风?

一场戏?

还是随手可以丢弃的垃圾?

这个念头像烧红的铁钎,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,驱使她买下了那张通往邻省、在深夜发车的硬座票。

火车在无边的黑夜中哐当作响,单调的节奏敲打着神经。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,偶尔有几点孤寂的灯火飞速掠过,像垂死者眼中最后的光。

林晚靠在冰冷的、布满可疑污渍的车窗上,玻璃清晰地映出她憔悴的倒影。

她没有哭,只是睁着干涩发痛的眼睛,死死盯着窗外那片虚无的黑暗。包里那张喜帖像一块烧红的烙铁,隔着薄薄的布料灼烫着她。

五年,一千八百多个日夜的倾心相付,难道连一个解释、一个告别都不配拥有?

巨大的荒谬感和尖锐的痛楚交替撕扯着她的心脏。她拿出手机,屏幕微弱的光照亮她颤抖的手指。陈屿的号码依然在冰冷的忙音里沉睡。

她又点开微信,置顶的那个熟悉头像,最后一条信息依旧是她三天前发出的樱花糕照片,孤零零地悬停在聊天框的顶端,下面是一片刺眼的空白。

她指尖悬在屏幕上很久很久,最终只是无力地垂下。

问什么呢?

质问?

哀求?

还是歇斯底里的诅咒?

在对方单方面彻底切断联系的那一刻,任何言语都成了投向深谷的石子,连一丝回声都听不到。她关掉屏幕,将自己更深地埋进车厢的阴影里,任由绝望的冰冷一点点浸透四肢百骸。

清晨时分,火车喘着粗气停靠在一个灰扑扑的、弥漫着煤烟味的小站。

林晚随着人流挤出车厢,凛冽的、带着浓重工业尘埃气息的风立刻灌满了她的口鼻。她几乎没有停顿,直接拦下了一辆破旧的出租车,报出喜帖上那个酒店的名字。

司机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,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这个脸色惨白、眼神空洞的年轻女孩,没有多问,只是默默打开了计价器。

车子在陌生的街道上颠簸。

林晚无神的双眼看着窗外飞快倒退的景物:低矮的、蒙着厚厚灰尘的楼房,杂乱无章的店铺招牌,穿着臃肿棉衣、表情木然的行人...一切都透着一种灰败的陌生感。

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背包带子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试图用这点微弱的刺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。

当车子终于在一个挂着巨大红灯笼、贴着崭新喜字的酒店门口停下时,林晚的心跳骤然失序。

酒店门口铺着长长的红地毯,一直延伸到旋转门内。巨大的充气拱门上,“陈屿&苏冉 新婚誌喜”几个金色大字,在阴沉的天色下,闪烁着一种刺目而廉价的光芒。震耳欲聋的喜庆音乐隔着厚重的玻璃门传出来,咚咚咚地敲打着她的耳膜和心脏。

付钱,下车。林晚站在酒店门口,像一个误入片场的局外人。她深吸了一口气,那空气里充满了鞭炮残留的硝烟味和廉价香水的甜腻气息。

她挺直了几乎被压垮的脊背,迈开虚浮的脚步,走向那扇缓缓旋转的玻璃门。旋转门像一张巨大的、缓慢咀嚼的口,她随着它冰冷的转动被吞入灯火辉煌的大堂。水晶吊灯折射出炫目的光,晃得她眼前发花。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油腻香气、浓烈的酒气,还有鼎沸的人声。红地毯一直延伸到宴会厅深处,两旁摆满了扎着粉红丝带的贺喜花篮。

她几乎是凭着本能,拨开喧闹的人群,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攒动的人头中急切地搜寻。心跳声在耳边轰鸣,盖过了所有的喧嚣。终于,在宴会厅最前方那个小小的舞台上,她的视线猛地钉住了。

是他!

陈屿!

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,胸前别着鲜艳的新郎礼花。头发精心打理过,脸上带着应酬式的笑容,正微微侧身听着旁边一个穿着大红绣金旗袍、妆容精致、笑得一脸甜蜜灿烂的女孩说话。

那就是苏冉。

他们站得很近,姿态亲昵自然。苏冉正娇笑着挽住陈屿的手臂,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说着什么,陈屿则低下头,嘴角噙着那抹林晚曾经无比熟悉的温柔笑意,专注地听着。

那笑容,此刻像淬了毒的针,密密麻麻扎进林晚的眼底、心里。

五年了,他从未在公开场合对她流露出如此亲昵自然的姿态!他总是含蓄的,甚至有些刻意的疏离,说是不习惯在人前太过亲密。原来,不是不习惯,只是对象不对!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,又被她死死咽了下去。

就在这时,一个穿着粉色伴娘裙、端着香槟杯的年轻女孩笑嘻嘻地凑到苏冉身边,声音不大不小,带着点夸张的羡慕,清晰地穿过嘈杂的人声,钻进林晚的耳朵里。

“冉冉姐,你和姐夫这缘分真是天注定啊!才认识三天就敢决定闪婚,太浪漫了!简直偶像剧照进现实!羡慕死人了!”

“三天”两个字,像两把烧红的烙铁,狠狠烫在林晚的神经上。

苏冉闻言,脸上的笑容更加明媚得意,她带着一种胜利者特有的娇矜,瞥了一眼身边的陈屿,声音甜得发腻:“是啊,有时候缘分来了,挡都挡不住呢!时间长短算什么,关键是对的人,一眼就定了终身!”

她说着,更加亲昵地往陈屿身上靠了靠,手指状似无意地滑过陈屿西装的前襟,动作带着宣示主权般的亲昵。

“轰”的一声,林晚脑子里紧绷的最后一根弦彻底崩断了!眼前陈屿那身刺目的新郎装,苏冉那炫耀般的笑容,还有那句如同魔咒般反复回响的“三天”...所有的画面和声音扭曲、旋转,将她拖入一个光怪陆离、令人窒息的漩涡。

她像个溺水的人,大口喘息着,猛地从背包深处掏出那个跟随了她五年、边缘已经磨损的旧钱包。

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,她粗暴地拉开内层拉链,从里面抽出一张照片——那是他们大学毕业旅行时在海边拍的。

照片上的陈屿笑得阳光灿烂,带着少年人的青涩和意气风发,他紧紧搂着林晚的肩膀,林晚则依偎在他怀里,笑容甜蜜而满足。

阳光,沙滩,海浪,还有他们眼中清晰可见、几乎要满溢出来的、对未来的憧憬。这张照片,是他们爱情的见证,是她无数次抚慰疲惫心灵的珍宝。

林晚死死地盯着照片上那个曾经只属于她的笑容,又猛地抬起头,看向舞台上那个穿着新郎礼服、对着另一个女人温柔微笑的男人。巨大的撕裂感几乎要将她撕成两半!

不!

这不是真的!

这不是她的陈屿!

“陈屿——!”一声凄厉、嘶哑、完全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从她喉咙深处爆发出来!像一把生锈的钝刀,骤然劈开了宴会厅里喧嚣喜庆的空气。

所有的谈笑声、碰杯声、音乐声,在这一刻诡异地停滞了。几百道目光,带着惊愕、好奇、探寻、不悦...齐刷刷地聚焦在这个突然闯入、形容狼狈、状若疯癫的陌生女孩身上。

舞台上的陈屿浑身剧烈地一震!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、碎裂,猛地转过头,循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。

当他的目光穿过人群,终于捕捉到那个熟悉得刻骨、此刻却苍白如鬼的身影时,他眼中的光芒骤然熄灭,只剩下巨大的、无法掩饰的震惊和恐慌。

血色“唰”地从他脸上褪尽,嘴唇微微颤抖着,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,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喉咙。他下意识地想要挣脱苏冉挽着他的手臂,脚步微微向前挪动了半分。

“阿屿?”苏冉脸上的甜蜜笑容也僵住了,她立刻察觉到了陈屿的异样和他试图挣脱的动作,更加用力地挽紧了他的手臂,手指几乎要掐进他的西装里。

她警惕地看向台下那个陌生的、眼神像要吃人一样的女孩,眉头紧紧蹙起,带着明显的不悦和敌意,“她是谁?”

林晚对周围那些刀子般的目光和苏冉的质问置若罔闻。她的世界里只剩下舞台中央那个脸色惨白、眼神躲闪的男人。

五年!

五年!

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,所有的愤怒、委屈、痛苦、被背叛的滔天恨意,在这一刻轰然爆发!

她死死攥着那张泛黄的旧照片,用尽全身的力气,朝着舞台上那对刺目的新人,朝着那个曾经是她整个世界的男人,狠狠地、决绝地撕了下去!

“嗤啦——!”

清晰的、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在骤然寂静下来的宴会厅里显得格外刺耳。照片上两人依偎的身影被硬生生撕裂开来!陈屿的那一半照片被她用力攥在掌心,指甲深深陷入照片里他微笑的脸庞。而属于她的那一半,则被她像丢弃垃圾一样,狠狠摔在脚下冰冷光滑的地砖上!

“五年...”林晚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,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,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剧烈地摇晃着,通红的眼睛死死锁住陈屿惊恐躲闪的眸子,“陈屿!你告诉我!我这五年...到底算什么?!啊?!到底算什么?!”

巨大的质问声在空旷的宴会厅里回荡,撞在墙壁上,又反弹回来,敲击着每一个人的耳膜。

宾客们面面相觑,交头接耳,窃窃私语声嗡嗡地响起。闪光灯不合时宜地亮了几下,是好事者在拍照。

苏冉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,她紧紧抓着陈屿的手臂,尖锐的指甲几乎要透过布料掐进他的肉里,目光像淬了毒的针射向林晚。

陈屿的身体在林晚那一声声泣血般的质问中剧烈地颤抖着。

他看着林晚脚下那半张被丢弃的照片,看着照片上那个曾经满眼都是他的女孩,嘴唇剧烈地哆嗦着,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痛苦、挣扎和一种近乎崩溃的哀求。

他张了张嘴,似乎想说什么,喉咙里却只发出“嗬嗬”的、如同破旧风箱般的气音。最终,在苏冉越来越重的钳制下,在周围无数道探究的目光中,他猛地别开了脸,避开了林晚那几乎要将他烧穿的目光。

那曾无数次温柔凝视她的眼睛,此刻只剩下无边的空洞和...一种近乎麻木的逃避。

他没有回答。一个字也没有。

他默认了。用沉默,给了她最残忍、最彻底的答案。

林晚看着他那张写满痛苦却选择了彻底背弃的侧脸,看着苏冉那胜利者般紧紧挽着他的手臂,看着周围那些冷漠、好奇、甚至带着一丝看戏般兴奋的宾客...一股巨大的、灭顶的冰冷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愤怒。

支撑着她的那股疯狂的力量消失了。她像一根被骤然抽去了所有支撑的朽木,眼前猛地一黑,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。在意识彻底沉入无边黑暗之前,她似乎听到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,似乎看到陈屿猛地转过头、脸上掠过一丝惊惶想要冲过来的身影,但都被苏冉更用力地拽了回去...然后,便是彻底的、冰冷的虚无。

第三章 18.8万的价码

意识像是沉在冰冷浑浊的深海里,一点一点,极其缓慢地往上浮。

最先恢复的是听觉,一片嗡嗡的嘈杂,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,听不真切。

然后,是嗅觉,消毒水那刺鼻的、毫无生气的味道霸道地钻入鼻腔。

最后,沉重的眼皮才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。

惨白的天花板,惨白的灯光。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陈旧织物的味道。林晚茫然地转动眼珠,视线好一会儿才聚焦。

她躺在一张铺着蓝白条纹床单的硬板床上,头顶的点滴瓶里,透明的液体正不紧不慢地滴落。

这是一间狭小的、看起来颇为简陋的病房,只有她一个病人。窗外天色已经黑透,玻璃上蒙着一层水汽,映着外面模糊的霓虹灯光。

记忆如同溃堤的洪水,轰然倒灌进脑海——猩红的喜帖,刺目的新郎新娘,苏冉得意的脸,那句“认识三天就闪婚”...还有陈屿那惨白、躲闪、最终选择沉默背弃的侧脸!

心脏猛地一阵剧痛,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、揉捏!她痛苦地蜷缩起身体,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。就在这时,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了。

一个穿着护士服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,看到林晚醒了,脸上露出一丝松了口气的表情:“姑娘,你醒了?感觉怎么样?在酒店门口晕倒了,是参加婚礼的客人把你送来的。”

护士一边说着,一边动作麻利地检查了一下点滴的速度,“低血糖加上情绪太激动了。没什么大事,这瓶葡萄糖输完就可以走了。哦对了,”护士像是想起了什么,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、簇新的百元钞票,放在林晚的床头柜上,“送你来的那位先生留下的,说是...车费。”护士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古怪。

车费?林晚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张崭新的红色钞票上。一百块。多么讽刺的数字。像一记无声的耳光,响亮地抽在她的脸上。

是陈屿?他送她来的?还留了钱?一百块...是买断他们五年的路费吗?一股强烈的恶心感再次翻涌上来,她猛地捂住嘴,干呕了几声,却什么也吐不出来,只有苦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。

护士叹了口气,摇摇头:“年轻人,想开点吧。为个男人,不值当。”说完,便转身离开了病房。

不值当...是啊,真不值当。

林晚靠在冰冷的床头,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。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,只有点滴单调的滴答声,像在为她倒数的、彻底终结的爱情敲着丧钟。

不知过了多久,那瓶冰冷的葡萄糖终于滴尽了最后一滴。她一把扯掉了手背上的针头,胶布撕开时带起一阵细微的刺痛,殷红的血珠立刻冒了出来。

她毫不在意,胡乱用纸巾按住,翻身下床。身体依旧虚软无力,脚步像踩在棉花上。她拿起那张孤零零躺在柜子上的百元钞票,指尖触碰到那崭新的纸张边缘,像被烫了一下。

她面无表情地将它塞进外套口袋,然后背起那个小小的背包,像一缕游魂,沉默地走出了医院。

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。不是细密的春雨,而是深秋冰冷的、带着刺骨寒意的雨丝,斜斜地打在人脸上,生疼。

林晚没有伞,也毫不在意。她拉高了外套的领子,将自己单薄的身体缩在里面,漫无目的地走进县城湿漉漉、狭窄的街道。

雨水很快打湿了她的头发,冰冷的水珠顺着额角滑落,流进脖子里。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已经关门,只有昏黄的路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破碎的光晕。空气里弥漫着雨水冲刷泥土和垃圾的潮湿腐败气息。

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。

回去?回到那个充满五年回忆、如今只剩下冰冷空洞的城市?她做不到。

留在这里?这个陌生、灰暗、弥漫着背叛气息的地方?每一口呼吸都带着痛。

她只是麻木地走着,任由冰冷的雨水浇透全身,仿佛只有这彻骨的寒冷,才能稍稍麻痹那颗被撕扯得血肉模糊的心。

就在她拐进一条更窄、更暗、两侧堆放着杂物和垃圾箱的小巷时,一个高大的身影猛地从旁边更深的阴影里冲了出来,挡在了她的面前!

“小晚!”熟悉的嗓音,带着浓重的、无法掩饰的疲惫和嘶哑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
林晚的脚步钉在了原地。

雨水顺着她的发梢、睫毛不断滴落,模糊了她的视线,但她依旧清晰地认出了眼前的人——陈屿。

他身上那套刺目的新郎西装不见了,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深色夹克,头发被雨水打湿,凌乱地贴在额前。脸上没有一丝血色,眼窝深陷,布满骇人的红血丝,嘴唇冻得发紫,整个人在冰冷的雨夜里微微发抖。他手里没有伞,就这么直直地站在雨中,任由雨水冲刷。

林晚的心脏在认出他的瞬间,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,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。随之涌起的,是滔天的恨意和冰冷的麻木。

她甚至懒得开口质问,只是用那双被雨水冲刷得异常清亮、也异常冰冷的眸子,毫无波澜地看着他,像在看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。她的沉默,比任何歇斯底里的哭喊都更让陈屿窒息。

“小晚...对不起...我知道...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...”陈屿的声音艰涩无比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砾里磨出来的,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绝望。

他试图上前一步,但林晚冰冷的眼神让他僵在原地,不敢动弹。他抬起手,似乎想抹一把脸上的雨水,动作却显得无比僵硬和沉重。

“我...我不是人!我混蛋!我该死!”他痛苦地低吼着,拳头狠狠砸向旁边冰冷湿滑的砖墙,发出沉闷的响声,指关节瞬间破皮渗出血丝,混着雨水流下。

林晚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,看着他自虐般的举动,眼神里连一丝涟漪都没有。她的沉默像一堵无形的、冰冷的墙,将陈屿所有的痛苦和忏悔都隔绝在外。

陈屿颓然地收回手,任由血水被雨水冲淡。他低下头,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耸动起来,喉咙里发出压抑的、野兽受伤般的呜咽。

过了好一会儿,他才猛地抬起头,雨水和泪水在他脸上疯狂地交织流淌,他的眼睛红得可怕,死死地盯着林晚,那眼神里充满了走投无路的绝望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。

“小晚...”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颤抖,“我妈...我妈她等不了了!”

“她肺癌晚期...查出来的时候,就已经...已经扩散了...”陈屿的声音哽咽着,每一个字都像带着血沫,“医生说...最多...最多两个月...可能连过年都熬不过...”

巨大的痛苦让他几乎站立不稳,他佝偻着背,双手痛苦地插进湿透的头发里,“她...她最后的心愿...就是看着我成家...看着我...安定下来...”

他猛地抬起头,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林晚,那眼神里有愧疚,有绝望,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、不顾一切的疯狂。

“我没办法了小晚!我真的没办法了!”他几乎是嘶吼出来,声音在狭窄潮湿的小巷里回荡,带着令人心碎的破碎感,“手术...靶向药...后续治疗...那是个无底洞!我借遍了所有能借的钱!卖掉了能卖的一切!可还是不够!远远不够!我妈她...她疼得整夜整夜睡不着,咳血...她求我...求我别治了...她想体面地走...想看着我...成个家...”

冰冷的雨水顺着林晚的额头流进眼睛里,刺得生疼,但她依旧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这个崩溃嘶吼的男人。心脏的位置,像是被塞进了一块巨大的、不断膨胀的冰块,冷得她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。

陈屿大口喘着粗气,胸膛剧烈起伏,他猛地从湿透的夹克内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烟盒,颤抖着手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,又哆哆嗦嗦地摸出一个廉价的塑料打火机。“啪嗒…啪嗒…” 打火机的齿轮摩擦了好几次,才终于蹿起一簇微弱的、在风雨中飘摇不定的蓝色火苗。

他凑过去点烟,火光映亮了他惨白扭曲的脸和那双深陷的、写满绝望的眼睛。烟雾很快被风吹散,融入冰冷的雨幕。

他狠狠吸了一口烟,劣质烟草的辛辣味混合着雨水的湿冷气息弥漫开来。他吐出浓重的烟雾,声音低沉下去,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,却比刚才的嘶吼更让人心头发冷:

“苏冉...苏冉她爸...愿意出钱。”他顿了顿,每一个字都像钝刀子割肉,“所有的治疗费...还有...还有...”

他猛地停住,仿佛接下来的话重逾千斤,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撬开那沉重的嘴唇。他抬起头,布满血丝的双眼透过雨幕和烟雾,死死地、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残忍,迎上林晚冰冷刺骨的目光,清晰无比地吐出那个冰冷的数字:

“还愿意给我...18万8的彩礼。”

轰——!!!

那个数字,像一道裹挟着万钧雷霆的闪电,狠狠劈开了林晚脑海中最后一丝混沌!18万8!彩礼!原来如此!原来如此啊!

所有的画面在这一刻疯狂地串联起来!五年来每一次她兴致勃勃地规划未来,提到结婚,提到哪怕是最简陋的仪式时,他眼中那不易察觉的闪躲和沉默!

他总说“再等等”;

“等我们条件再好一点”;

“等我再拼一拼”...

她一直以为是生活的压力,是现实的无奈!她甚至为此更加拼命地工作、攒钱,小心翼翼地规划着每一分,幻想着能早日攒够属于他们小家的启动资金,包括...包括那笔象征着男方诚意、她从未主动要求过、却深知无法绕开的彩礼!她甚至天真地想过,只要两个人在一起,哪怕只有几万块,意思到了就好...

原来!原来他不是不想结婚!他只是不想跟她林晚结婚!因为跟她结婚,需要他自己掏出那18万8!而跟那个才认识三天的苏冉结婚,人家女方家里,不仅不要他出钱,反而倒贴给他18万8!还包了他母亲那无底洞般的治疗费!

多么精明的买卖!多么现实的考量!

五年,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,所有的付出、所有的爱、所有的青春和憧憬...在18万8这个冰冷的数字面前,在“倒贴”的诱惑面前,在母亲病危的现实面前...轻飘飘的,一文不值!

“呵...”一声极轻、极冷的笑,从林晚的喉咙深处溢了出来。那笑声在冰冷的雨夜里,显得如此诡异而凄厉。她看着眼前被雨水浇透、狼狈不堪、眼神绝望的男人,忽然觉得无比荒谬,无比讽刺!

“18万8...”她重复着这个数字,声音轻飘飘的,像是在梦呓。雨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不断滑落,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。

她缓缓地抬起手,伸进自己湿透的外套口袋里,摸索着。指尖触碰到那张崭新的百元钞票,还有她那只用了很多年、边缘磨损的旧钱包。她慢慢地把钱包掏了出来,动作僵硬而缓慢。

陈屿看着她奇怪的动作,眼中充满了痛苦和不解。

林晚没有看他。她低着头,用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,艰难地拉开钱包的拉链。里面没有多少钱,几张零散的纸币,几张卡。她无视了那些,只是用指尖,轻轻地、反复地摩挲着钱包内层那张被撕掉一半后剩下的、属于他自己的照片。

然后,她抬起头,雨水冲刷着她的脸,她的眼神却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清晰、异常平静,平静得可怕。她看着陈屿,一字一句,清晰地、缓慢地开口,每一个字都像冰锥,狠狠凿在陈屿的心上:

“五年,1826天。”她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,却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冰冷力量,“18万8千块...”她顿了顿,像是在进行一个极其简单的算术,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极其微弱的、近乎残酷的弧度,

“平均下来,每天...只要103块。”

每天...103块。

她的声音很轻,轻得像一片羽毛,落在陈屿耳中,却如同万吨巨石轰然砸下!

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!脸上的肌肉瞬间扭曲,呈现出一种极度痛苦、极度惊恐的表情!

他像是被这句话抽走了所有的力气,猛地踉跄了一步,后背重重撞在身后冰冷湿滑的墙壁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

他张大了嘴,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、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声音,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,只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,瞬间涌上巨大的、灭顶的绝望和恐惧!

他看着林晚,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他爱了五年、也辜负了五年的女孩,眼神里充满了陌生和...骇然。

林晚没有再看他。她只是平静地、近乎机械地,从钱包最里层的一个小夹袋里,抽出了一张银行卡。

那是她工作以来,一点点省吃俭用、为他们的“未来”积攒起来的“梦想基金”。她拿着那张薄薄的卡片,一步一步,极其缓慢地,走到僵立在墙边、面如死灰的陈屿面前。

冰冷的雨水打湿了卡片。她伸出手,将那张承载着她五年全部希望和汗水的银行卡,轻轻地、却带着千钧之力,塞进了陈屿夹克胸前那个湿透的口袋里。卡片冰冷的棱角隔着薄薄的布料,硌在陈屿的胸口。

“拿着。”林晚的声音依旧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,像是在交代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情,“密码...是你生日。”说完这句话,她甚至对着陈屿,极其缓慢地、努力地扯动了一下嘴角。那不是一个笑容,更像是一个肌肉僵硬的抽搐,一个空洞绝望的告别。

然后,她猛地转过身!再没有一丝留恋,也再没有回头看一眼那个如同被钉死在耻辱柱上的男人。

她挺直了被雨水浇透、冰冷刺骨的脊背,一步一步,无比艰难却又无比决绝地,朝着小巷外那一片迷蒙冰冷的雨幕深处走去。每一步,都像是踩在烧红的刀尖上,又像是踩在自己五年爱情破碎的尸骸上。

“小晚——!!!”身后传来陈屿撕心裂肺、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嚎叫,那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绝望,在狭窄的雨巷里凄厉地回荡。

林晚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。她甚至加快了速度,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那条令人窒息的小巷。

冰冷的雨水疯狂地抽打在她的脸上、身上,冷得彻骨。她跑到巷口那棵在风雨中飘摇的老槐树下,再也支撑不住。

一股无法抑制的、翻江倒海的恶心感猛地从胃里冲上喉咙!她猛地弯下腰,双手死死撑住粗糙冰冷的树干,开始剧烈地、无法控制地呕吐!

“呕——呕——”

她吐得撕心裂肺,天昏地暗!胃里空空如也,只有冰冷的雨水和灼烧的胃酸。她吐得浑身痉挛,五脏六腑都像是要被掏空、翻转过来!

身体剧烈地抽搐着,每一次呕吐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,带来一阵阵剧烈的痛楚。眼泪、鼻涕、口水混合着冰冷的雨水,糊满了她整张脸,狼狈不堪。

不知吐了多久,直到再也吐不出任何东西,只剩下痛苦的干呕和剧烈的喘息。她虚脱般地顺着粗糙的树干滑坐到冰冷泥泞的地上,背靠着树干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。雨水无情地冲刷着她苍白的脸,冲刷着地上的秽物。

她抬起头,透过模糊的雨幕,茫然地看向前方被雨水冲刷得一片迷蒙的街道。空无一人。只有昏黄的路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破碎摇曳的光晕。世界一片冰冷,一片死寂。

她颤抖着,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从湿透的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。屏幕被雨水打湿,触控有些不灵敏。她点开那个熟悉的绿色图标,找到那个置顶的、备注为“小屿子”的聊天框。最后一条消息,依旧是她三天前发出的樱花糕照片,孤零零地悬停在顶端。

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悬停了很久很久,冰冷的雨水不断滴落在屏幕上,晕开一片模糊的水痕。最终,她颤抖着,一个字一个字地敲打:

“原来,我的爱情...是按天计价的。”

光标在句尾无声地闪烁着。她盯着那句话,看了很久很久。然后,指尖悬在发送键上方,微微颤抖着,却最终,没有按下去。

她缓缓地、缓缓地,删掉了对话框里那行刺眼的文字。

屏幕的光映着她毫无血色的脸,雨水顺着她的下巴滴落在熄灭的屏幕上,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迹。她抬起头,目光空洞地望向巷口外那片被无边雨幕笼罩的、陌生而冰冷的街道尽头。

【完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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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更新时间:2025-06-11 20:22:1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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